在他回来的第三天,三星宣布将向社会捐赠1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来自李的家族财产)。
如今,三星集团旗下的三星电子已成为全球一流的电子产品品牌,并以149.56亿美元的品牌价值登上《商业周刊》2005年度“全球品牌价值100强”,位居第20名,在亚洲仅次于丰田及本田,第一次超越了索尼。三星电子首席执行官尹钟龙称三星是一架“永远的危机机器”,他曾对媒体表示,未来不是预测出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成功的技术公司必须对日益增长的消费者“选择”的力量作出反应。他解释三星的发展战略“无限选择,无限生活”,以满足用户的时尚生活的无限需求。
近一时期来,在种种丑闻缠身下,三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这应验了所谓“危机机器”说,只是如何以无限选择来应对万变,还需拭目以待。
丑闻缠身
三星及其董事长显然需要提高自己的声誉。这位64岁的大亨去年9月离开韩国,当时他有可能因为在1997年总统选举中的政治捐款而受到起诉(三星称李去美国是为了检查身体;检察官因证据不足和超过时效而放弃了对李的指控)。目前,检察官仍在对李的另一起丑闻而展开调查,此案涉及10年前三星集团将控制股权非法转给李健熙的四个子女。
去年以来,三星的创始家族内洋溢着一种不安的气氛,李健熙及其亲属面临着自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以来最严峻的挑战。这一次的斗争关系到个人,家族对亚洲最有价值的高科技公司——三星电子的控制权面临丧失的危机。2005年,三星电子的股价上升了46%,根据市值来衡量,它成为亚洲仅次于丰田的第二大制造企业。由于超过劲敌日本的索尼公司成为最有价值的消费电子产品品牌,又由于堪称现代管理和革新的全球楷模,三星电子成为韩国的骄傲。然而三星集团的丑闻表明,韩国与其最耀眼的明星之间有一种爱恨交织的关系:一方面,公司的成就让国家深感骄傲;另一方面,国家也对公司的影响力感到疑虑,希望限制其规模。
除了在国内频频发生的丑闻外,三星在国际市场上也是丑态频出。
去年10月,美国司法部官员宣布,三星电子已经承认曾联合其他厂商违法操控内存价格以及欺骗消费者,并且愿意支付3亿美元的罚金。
早在2002年,美国司法部就开始对多家内存芯片厂商展开调查,这些厂商涉嫌非法组建价格同盟,并于2001年共谋哄抬内存芯片价格,这种行为违反了美国反垄断法。去年9月和今年4月,三星电子的两大竞争对手英飞凌和现代半导体分别同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总计将支付3.45亿美元的罚款。
美国司法部代理反垄断专员汤玛斯·巴内特表示,根据三星电子同美国司法部达成的和解协议,7名三星电子员工并不受免予起诉的法律保护,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以个人名义被起诉。他同时称,起诉参与操控内存价格的公司主管,而不仅仅是公司本身,是打击类似犯罪行为的重要手段。三星电子及其美国子公司的认罪声明将于30天之内提交美国圣弗朗西斯科地方法院。
美国司法部长阿尔伯托·冈萨雷斯(Alberto Gonzales)表示:“操控价格严重威胁了我们的自由市场系统,扼杀了创新,并且侵害了消费者的利益。”
遭遇抨击
三星电子在努力通过新产品和全球性广告攻势来提升其国际形象之时,却因丑闻事件的发生使该公司的形象遭受重创。
去年年底,这家公司一直是消费者、产业界、检察官、国会议员甚至韩国总统的谴责对象。从被控向政界人士行贿到公司的债务问题,再到公司创始家族的继承人计划,三星电子在一系列问题上成为了人们抨击的对象。
对于这家被视为韩国之骄傲的公司,许多韩国人是爱恨交加。在国内遇到的这些麻烦对流言不断的三星电子来说可谓雪上加霜。该公司在去年前6个月的利润较上年同期下降了约50%。该公司发布的第3财政季度利润预计将比去年同期低30%左右。
在丑闻面前,三星电子生产的手机也遭遇韩国人的抵制。在韩国进行的一项顾客满意度调查当中,该公司的拍照手机得分最低,被评为最让人失望的品牌。
据了解,这项调查是由首尔的调查公司Marketing Insight进行的。该公司询问了12210名在2004年10月到2005年3月期间购买新手机的顾客,其中有10854人(占总数的88.9%)表示他们购买的是拍照手机。
调查结果显示,在这6个月中购买三星Anycall拍照手机的顾客,平均每100部手机报告的问题数量为832个,在所有调查的拍照手机品牌中排名最低。而LG电子的Cyon手机被评为最佳。
但三星电子业绩不佳更多的是源于其所处行业的整体问题,而不是其面临的法律问题。受国内股市投资大幅增长的推动,该公司只在韩国交易的股票目前已接近历史最高点,新退休金账户的设立以及政府为限制房地产投机而采取的行动刺激了韩国的股市投资。三星电子目前正借助一系列轻松搞笑的电视广告来发起一场提升其全球形象的攻势,并推出了4门冰箱等一系列与众不同的新产品。
家族企业
三星集团是典型的韩国家族企业,三星电子只是其中的一个齿轮。实际上,在这个以产业高度集中著称的国家,三星是最有影响力的财团,在国内有63家公司和13.5万名雇员,在韩国的出口额中占到了20%。
李健熙的家族财富是与整个三星集团而不是三星电子相关联。在过去五年中,李的家族财富翻了一番多,达到43亿美元,使其在《福布斯》亚洲最富有的巨头排行榜中排在第16位。但同一时期,三星电子的市场价值增加了约20倍,超过了1000亿美元。一些分析人士分析把家族的不佳表现归咎于战略错误:在三星电子的股票还很便宜的时候,未能增加家族在该优良资产中的份额。还有人说,李的家族别无选择,只能保持较小的股份,因为韩国有反对巨头的管理环境,社会也憎恨富人。驻首尔的投资咨询师托尼·米歇尔说:“韩国有一种近乎共产主义的观点:如果你有钱,那肯定是盗取了别人的财富。我们不知道如果他们是香港的李(嘉诚)氏家族而不是韩国的李(健熙)氏家族,情况会怎样。”
实际上,很难想象别的亚洲国家会采取行动肢解一个无可争议的企业明星。然而三星已经不仅是韩国其他公司的偶像,而且已经成为议员们和有影响力的压力集团的主要目标。他们旨在清理网状的交叉控股结构,这种结构使韩国的集团能通过集团内部未上市的分公司来控制上市公司。例如,李健熙家族只拥有三星电子3.3%的股份(外国投资者拥有约60%),但却通过三星帝国的其他部门,实际上控制着该公司。
三星名声显赫,但在国内却被作为最后的“企业恐龙”而受到批评。韩国的其他大企业在亚洲金融危机中受灾较重,很多公司被政府分解,这产生了一些真正独立且非常赚钱的公司,例如现代汽车公司。相反,三星电子仍然受到老式财团的束缚。韩国一家著名咨询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鲁尼说:“三星下面有的公司管理得很好,但整个集团的结构已经岌岌可危。”
尽管被丑闻所困,但李健熙仍是韩国企业界最有力的改革者和最受人崇敬的企业家。在不到十年时间里,他把三星电子锻造成存储芯片、移动电话和平板电视等数字设备行业的世界领先者。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企业管理,以至于高丽大学商学院院长、股东权益的开拓性斗士张夏成认为,如今三星目前“不存在严重的问题”。但张氏仍称李氏家族是“笼罩在上空的乌云”,因为整个集团仍然很散乱,没有确定的目标,而且充满了潜在的问题。他说“(李健熙)摆脱了非核心业务并悄悄解雇了(三星电子)28%的员工,这就是公司迅速回升的原因。现在整个三星集团也需要这样做。”
结构迷宫
三星集团的组织结构图就像迷宫般的半导体电路,集团内的公司彼此拥有对方的股份,持有对方的债务,形成错综复杂的体系,完全不同于在伦敦或纽约为人所熟知的简单的权利金字塔。不同公司之间的利益冲突是很普遍的,以最近的一起诉讼为例,在三星汽车债权人起诉的一系列公司中,有三星信用卡公司。然而在改组后的三星汽车公司,三星信用卡又是第二大股东——这使它在同一个案子的双方都有利益。
从经济学角度分析,财团结构总体来说效率很低,业务重点与指挥系统都模糊不清,而且会诱发裙带关系。在三星的组织结构图中,实际权利呈环形。环形的顶端是三星爱宝乐园——一家未上市的游乐场经营者和房地产开发商,是李氏家族事实上真正持有的公司,它拥有三星人寿19%的控制权;三星人寿是一家未上市保险公司,是三星电子最大的股东;三星电子又是未上市的三星信用卡的主要投资者,而三星信用卡又拥有三星爱宝乐园25%的股份。李氏的权力在这个环形中移动:通过爱宝乐园,它控制着三星人寿、三星电子和三星信用卡。这样李氏家族就可以行使三星电子约16%的表决权,这相当于它实际持有股份的5倍,使它足以控制董事会。然而,这个结构存在一个致命缺陷:一个环节断裂,整个体系就会分崩离析。
环境变化
最弱的环节可能是三星人寿,李氏家族的一个愚蠢之举使公司面临威胁。在亚洲金融危机前夕,李健熙向注定失败的汽车公司至少投入了30亿美元,犯下了他担任集团老板以来最大的错误。1999年,在三星汽车公司的第一批汽车上市仅一年以后,政府就命令李卖掉了这个项目。为偿还约25亿美元的贷款(现加上利息为47亿美元),李向债权人转让了350万股的三星人寿,并承诺在2000年之前使公司上市,同时保证债权人每股至少能得到700美元。至今为止,公司尚未上市。去年12月起诉李健熙和三星22家分公司的债权人现在拥有三星人寿17.6%的股份,是爱宝乐园之后的第二大股东集团。
随着韩国商业环境的迅速变化,三星人寿的命运成为公开论战的主题。实力强大的公民团体和勇敢的监管者认为,股票上市的收益应该属于投保人而不是股东,此举将削弱李转让给债权人的股份价值。不仅如此,在非正式交易中,三星人寿未上市股份的市场价值为每股份约500美元,如果公司以这个价格上市,那么李健熙董事长欠三星汽车债权人的本金将增加6.5亿美元、利息23亿美元——分析人士说,这足以使李氏家族的财产减少2/3。
即便李氏家族得到它想要的价格,股票的首次公开上市也可能会威胁三星人寿在集团内的作用:保护整个联合企业并为集团带来丰厚利润。股票首发将使三星人寿在三星电子中所占的股份遭受更严格的监督和更大的股东压力。另外分析人士称,三星人寿拥有约1000亿美元资产,主要是保费收入,公司上市以后,集团将无法再利用它来击退别的企业针对三星其他公司的进攻。一位驻首尔的金融顾问说:“如果现在有人想收购三星电子,三星人寿可以介入;但如果公司上市以后,这样做就会引起(三星人寿股东的)集体诉讼。”
在美国和欧洲,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金融公司控制工业公司是非法的,目的正是了避免这样的利益冲突。卢武铉总统的政府希望在韩国颁布类似的禁令,主要目标就是三星。根据立法机关尚未表决的一项议案,金融不能拥有工业公司超过5%的股份。目前三星人寿拥有三星电子7.25%的股份,该议案将迫使它去除1/3的股份。该议案旨在避免1997—1998年那样的危机重演,当时,韩国大多数银行因向制造公司贷款过多而崩溃。
改变策略
无论如何,面对越来越多的批评,李氏家族正改变策略。去年,关于1997年总统竞选捐款的丑闻使公众把矛头对准李氏家族,目前这起丑闻已经了结。但另一起关于李氏帝国控制权转让的丑闻仍一触即发。基本事实无可争议:1996年,李健熙董事长通过发行规避税收的可转换债券,以市场价值的1/10将三星爱宝乐园的控制权转让给了他的儿子和三个女儿。去年10月,首尔一法院裁定转让是合法的,但表示债券的出售构成了“违约”,并认定公司的两位高管有罪,违背了受托责任,通过暗箱操作让李氏家族受惠。检察官们仍在调查李健熙本人在其中的作为,并有可能传唤他。三星说,这笔交易是依照法律进行的。
三星日前宣布向社会捐款,显然是为了平息人们对李氏家族日益激烈的批评。在那次记者招待会上,三星还邀请学者和非政府组织参加一个新成立的独立监察机构,监督集团业务,并承诺降低“集团改革总部”的级别,以提高所属公司的独立性。与李氏家族没有亲属关系的三星集团副董事长李鹤洙说,“因为对过去的错误做法感到懊悔,”李董事长和高层经理提出了这些措施,并表示三星将放弃抵制新的联合企业改革法的行动。他承诺,今后三星会“考虑公众意见并遵从人们的期望……而不是争论法律上的对错”。
在一些人看来,这似乎意味着李氏家族准备接受三星的强制解体。李健熙的崇拜者说,李通过非常规的改革挽救了三星电子,可能也愿意分解三星帝国,然后再把它交给他38岁的儿子——聪明、引人注目但尚未经受过考验的李在容。这需要把财团分解成以三星人寿为首的金融公司和以三星电子为首的工业公司,卖掉非核心业务并交出家族对企业帝国的部分控制权。首尔的一名审计专家说,不管李健熙愿不愿意参与,规则的变化决定了最终的结果。她说:“三星人寿迟早会上市,到那时,整个集团就会解体。”
如果经过精心设计,集团的解体可能会增加李氏家族在三星电子中的股份,使他们更富有、也更不容易遭受打击——这意味着他们会更像香港的李(嘉诚)氏家族,而不是像韩国的其他企业创业家族那样在过去十年看着自己创建的帝国分崩离析。